日落时暴雨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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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鬼(七)

这两章讲现在的事,维和赛的戏份相当少……对不起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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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有些人把小孩子比作田间得了雨水的野草,一节节地拔高、疯长。他们向着朝阳奔跑,等太阳稍微升高一些,他们就长大了。

后来,七年过去了。这几年过得不算太快,也不算慢。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长大,只知道赛科尔依旧是叫我小鬼,把我当一个小孩子看。

而更严重的问题是,他完全是在防着我。自打他答应教我怎么当个情报贩子,他就再也不让我接触这一行了。从前他还会放任我去看他在文件上做的笔记,大概是觉得让我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但自从他开始教我识字,他就把那些东西藏得严严实实的,连一张小纸片都不打算让我看见。

这让我很困惑,还有点生气:“那时候你明明已经答应了!”

“我又没说什么时候教你。”他终于找到借口了。说真的,情报贩子都很喜欢玩文字游戏吗?

不过我也多少知道了一些事。那次在新城区的时候,赛科尔曾带我去见过一名酒吧里的酒保,那个被他称为曾经的“同事”的人。那个人就是维鲁特过去在政府的下属之一。赛科尔还有很多那样的线人,那些人在暗中帮助他。有些人是念及旧时的情谊,有些人则是与他达成了某些利益关系。

其实从管家那儿回到旧城区的第二天,赛科尔就整理好了行李,带着我奔赴别处的一座城市去了。迫于他的工作,他需要辗转在各个城市之间,去见这些人,去亲自做一些事。这样的生活不安稳,但我喜欢在清晨时分把头探出火车车窗,眺望初升的朝阳。这让我有一种自由感。

更何况——每去一个新地方,我都能和他的线人说上话,打听到从前的赛科尔是什么样子的。我和他们几乎都混熟了。这是唯一赛科尔不希望发生但又不可避免的事,因为他有时需要拜托那些人来照顾我。

有一次,我在某个小镇的集市里见到一个很有趣的人。那人的长相也很滑稽,面部的骨头突出,眼眶里嵌着一双小眼睛,闪着精光,是一名精明的生意人该有的眼神。他是做首饰零售生意的,专门瞄准什么也不懂的冤大头,偶尔也带一带游客,去那些有名的景点周围转上几圈,拿点小费,典型的黑导游。他很熟悉当地的地头蛇,消息很灵通,这也是赛科尔找上他的原因。

我恰好和他聊起了我的困惑。

“这叫什么?这就叫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他调侃道,瞪着一双绿豆大小的眼睛,下巴上的一撮小胡子一翘一翘的,“那家伙是怕你抢了他的饭碗呢。”

我眨了眨眼睛:“可我觉得不是这样啊。”

“就是这样的。别不信我,我可是过来人。”他揶揄。

过来人?是徒弟还是那个被“饿死”的师傅?这两者听上去好像都不太好啊,我在心里暗自诽谤。

“我真觉得不是这样……我直接去问问他好了。”我作势要起身。

“别别别,快坐下来,你这小家伙还挺机灵。”闻言他差点惊得站起来想把我拉住,尴尬地咳了两声,“别往心里去啊,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说给他听,知道不?”

“那到底是为什么?”

“这……我哪知道啊?他肯定有他的打算,那家伙谁也摸不透。”这个小老头摇头直咂吧嘴,“你就知足吧,他没把你赶走已经不错了,我一直以为他是个独来独往、孤身一人的混蛋,毕竟以前有过那种事……”他摸着下巴眯起眼睛,没有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我知道他是指维鲁特的事。

“要不,你跟着我干?我这边给的条件保准比他的要好。好多人都记恨他呐,现在看着还可以,其实每一步都是在走钢丝啊,说不定哪天就被谁干翻了推下去了,到时候你……”

“……想都别想!”

说到底,赛科尔在怕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七年已经过去了。而现在,赛科尔又带着我回到了新城区。

这不是他这七年中唯一一次回到新城区,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但让人担忧的是,老管家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上一次我见到管家是半年前,那时他还能陪着我们说笑,而现在却虚弱得像是风中摇曳的残烛,下一刻就要熄灭了。

赛科尔请了一名私人医生来照料他,而自己则带着我住进了附近一家不起眼的旅馆内,大概是不想再给老管家添麻烦了。

安顿下来的第一天,有一个人敲开了旅馆房间的门。赛科尔面色严肃,站在门口与那人小声交谈了几句,转身进房间内吩咐了我几句,让我留在房间内不要出去,随即匆忙地出门,和那人一起离开了。

当天中午,他回来便一言不发地开始收拾行李。我正好奇为什么这次这么快就要离开新城区了,他带我下了楼,来到了旅店一楼的一间客房门口。

“你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不要开灯,不论是谁来敲门都不要答应,装作房间里没人,知道吗?”他郑重地告诉我。

“为什么?”我意识到,一定是出事了。

“听话。”他皱着眉,“再过两天……等我找到那个家伙就没事了。”

这一次他走得也很匆忙。我把自己扔在床上,从旅店的书架上翻出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翻着,是我看厌了的那种乏善可陈的历史书。过了一会儿我觉得困了,干脆合上书闭眼打了个盹。

昨天坐了一整天的火车,硬座硌得我后背发疼,再加上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我很快睡死了过去。昏昏沉沉不知过去多久,等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去,街灯都已经亮起来了。

赛科尔还是没有回来。他到底去干什么了?

我实在是没什么事做了。要知道在以前,我还能去找赛科尔的那些朋友,但这一次他竟然要求我一个人呆着。

但那时的我没有想到的是,赛科尔的异常举动,正说明他已经到了不敢相信任何人的地步了,这是最糟糕的情况。

我趴在玻璃窗上,顺着街上的两排街灯向远处望去。天边的远景是一排高大的建筑,隐约可见窗户里零星亮起的灯,而近处三四层的矮房紧挨在一起,从没有拉上窗帘的窗口我能很轻易地看到屋里人在做些什么。

这个时间人们都回到家中,和家人团聚,一起吃晚饭了。这些窗口中的温馨投影却并没有让我感到羡慕。是,从前我是一直羡慕能和家人团聚在一起的小孩,羡慕那些能在温暖的壁炉边吃到妈妈亲手做的饭的孩子,能够上学,在身边有一大群朋友。但能够遇到赛科尔,这些心愿都变得微不足道不值一提,我觉得自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子了。他是我的老师,也像是我的父亲。

最近我经常想起以前的事。那些冬天的夜晚蜷缩在纸箱里、那些被人追着打,和两个男孩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还有刚遇到赛科尔的时候那些惊心动魄的事。街对面的楼房底楼是一排商店,此时霓虹招牌的灯光也闪烁起来了,商品摆放精致的橱窗引人目光流连,我想到了赛科尔第一次把我带到新城区的那一天。

但就在这时,我看见赛科尔了。

我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又晃了晃头,瞪大眼睛看过去。那个一下子就吸引了我注意力的人就在街角那里,站在一面被时髦流行的服饰装点起来的橱窗前,就在一盏路灯下,和旅馆的窗户间隔着一条人来车往的马路,我的视线时不时被遮挡住。他在和一个人交谈,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但这个背影太过熟悉。紧接着,他稍稍偏过了头,恰好能让我看清他的侧脸。果然是赛科尔!他怎么在这里,还不回来和我打个招呼?

我想推开窗叫他,却霎时间愣在了窗前,心里一个计划悄悄浮现。

这是个机会。跟上他,去看看他在做什么,最好能帮上他的忙,向他证明我不是从前那个什么都不会的小鬼了!这点子一在我的心中成型,很快就变得不可收拾,也顾不上什么后果了,几步跑到门口,两只脚踩进了鞋子里,披上外套和围巾便冲了出去。

街上的人很多,我一冲出旅店的大门就撞上了一名提着公文包的普通职员,引来了几句抱怨。我嘴上说着抱歉,一边向上提了提围巾,好让它像口罩那样把我的半张脸罩住,一边向街转角的那栋建筑背后跑去。

赛科尔刚好和另一个人结束了对话,在路口与那人分别后,混入了街上来往的人流之中。或许他已经发现我了,但现在我也只有硬着头皮跟上去了。

我余光看见他拐入一条小巷之中,急忙追了上去,往小巷深处望去,在一片昏暗中瞥见他的蓝发在分岔口一闪而过。就这样我在小巷中追了他很远。我正怀疑他是不是又在耍我,他却出了小巷来到另一条热闹的大街上,穿过马路径直向前走,压低着头走得很急,看上去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发现我。回忆刚才在巷子里走过的路径,他确实只是在抄近道而已。

放在平时,他的警惕性不可能这么差。尽管有些奇怪,但不能否认,这是个不可多得的良机。我还是跟了上去,想知道他要去什么地方。

这是一条主流的商业街。此时天空完全暗了下来,而街道上方的半空中,一束束从一侧的建筑横挂至另一侧的霓虹灯束将商业街点亮,如同白昼。人们大笑着走在橱窗旁,皮鞋与高跟鞋的鞋跟敲击地面的砖石,打扮前卫的男女亲密地挽着对方手臂。

赛科尔的身影被淹没在这人工的灯光和人流中了。前一秒我还看见他的,后一秒目光里就只剩下人,漫无目的散乱的人群。

“对不起!对不起……”我从两栋建筑间的巷口穿出去,想拨开人群向赛科尔消失的方向前进,但是一连撞到了好几个人,耳边顿时响起不满和责怪声。

我不停地说着道歉的话,无所适从地站在人群中央,越来越多的人把目光投向我。我跟丢他了,身处在这样陌生的人群中让我感到害怕。我开始跑起来,奋力穿越人群,竟然期待和面前的哪个人迎面撞上,而后赛科尔转过身来,从我的胳膊底下抱起我,告诉我没事了,然后带我回家。我摇了摇头把这样的想法驱赶走,我已经长大了,不能再这样依赖别人了。

现在我只能一边大声地重复着对不起这几个字来表示我的歉意,一边试图横穿过马路,差点和一辆轿车迎面撞上,司机摇下车窗后怕地大骂出声。我忙闪到道路一侧赔不是,眼角一抹蓝色一闪而过,惊得我立即抬起头,正恰好看到赛科尔拐入街对面的另一条小巷中。

这起码是个好兆头。我一咬牙,抛下愤然的司机在身后,冲过了路面的车流,引起一连串惊呼和汽车喇叭声。现在没时间管这么多了,我又提了提围巾的上缘,心虚地把兜帽拉起来,走进了那条巷子。

相比于身后商业街的繁华,这条巷子可以说是破败。明黄色的灯光街景在身后压缩成一条挤在两栋楼房缝隙中的光带,很是遥远,坑洼不平的地上铺着一层污水。混合着几分肉香的烟油气从一侧墙面的排风口中喷出,我猫下腰躲避它们,摸着墙向前走,沾上了一手粘腻的混合物。

再往前一段,连灯光都照不太进来。靠着墙躺坐着几个流浪汉,我走近了才发现他们,全都提着一双眼睛望着我,我说不清那是一种什么神情。要是我没跟着赛科尔走,我也会成为他们中的一员吗?

“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人,蓝发,三十多岁,大概这么高?”我问道,举起手比划了一下。

他们还是拿那样的目光看着我,像是围观一只猴子,一句话都不说。我咽了口口水,从兜里翻出几枚硬币,放在他们脚下:“你们见过吗。”

有个人低头看了那些硬币一眼,抬头再望向我的时候咧着一口牙:“那边。”他说,“刚过去。”

我向他们指的方向追了过去,来到一个路口,是几栋挨在一起的居民楼。这里没有路灯,只有几根裸露的电线缠绕着灯泡,吊在墙头,苍白的光线勉强照亮附近的路和墙面。

至此,我完全跟丢赛科尔了。我站在无人的丁字小路口中央,背后是刚刚走过的巷子,通向商业街。如果我现在转身回去,还不至于迷路,但是我咬了咬牙,不知怎么想的,选了右手边的这条小路继续跑下去。我要找到赛科尔,我不想就这么放弃,赌一把至少还有一半的几率能选对路;况且你看,在下一个路口再回头也不迟。

问题是,在接下来我遇到的每一个路口,我都是这么想的。二十多分钟后,我站在完全陌生的街口,深深吸了一口气。

好在这里没有刚刚的那条小巷那么阴森了,前一个路口亮着暖色的灯,有人在那里摆摊赶夜市。我朝着那里快步走去,想去问问有没有见过赛科尔的人。

前方一座两层建筑紧闭的门窗内传来低沉的震动和乐声,还有兴奋的人们的起哄声,引得我好奇多看了两眼。建筑的大门上用彩色的荧光喷漆一通乱涂,倒显得有几分狂野的和谐,窗户看上去是从里面被木头封死了,只在缝隙里透出变换的彩色灯光。

而后我注意到靠着墙坐着三个年轻人,也许是约出来玩的朋友,也许是混混一类的人。他们坐在门口的台阶边上,被阴影遮着,所以我没有一眼看见他们。我不想与这些人产生什么纠葛,于是加快脚步向夜市那里走去。

但是他们看见我了。我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口哨,他们中的一个人开口了:“看看他,还是个小毛孩。”

“我猜他毛都还没长齐——”另一人刻薄地笑起来,“怎么,你觉得从他身上能捞到油水?”

第一个人犹豫着笑了两声:“前两天群架不是出了几条人命,这两天查得严,我怕惹来条子……”

“怕什么?直接打一顿让他闭嘴就好了。”

“我去试试他。”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的那名年轻人终于说话了。

这声音勾起了我的回忆,硬生生止住了我想要离开的脚步。正当我难以置信地想要回头时,一只拳头擦着我的脸侧直直打了过来,带着滔天的恨意,拳头的主人像是恨不得直接打烂我的眼眶。我吓了一大跳,本能地侧过身躲避,抬起手腕架住了那一拳,发力想要擒住对方的手臂,但被对方躲过去了。

紧接着我的肩膀被人扣住。这让我危机感倍生,举起拳头迅速朝着那人的鼻子打去,但他眼疾手快把我的手腕握住了。

“是你?”

“冯?”我几乎是失声大叫起来。面前这个比我高一头的年轻人变化了不少,但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他?没有冯我不可能在旧城区的垃圾堆里活下去。我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他。

“你们认识?”看到这一幕,先前那两个对话的人向我们走来。现在就着灯光,我能看出他们大约二十岁上下,和冯的年纪差不多

“啊,在旧城区那个老家门口要饭的野孩子罢了,以前我爸妈会给他点吃的。”冯耸了耸肩,装作不屑的样子。这样的说辞让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坠冰窟,一瞬间僵硬在原地。

“可是,冯,你……”

“他可烦人了,你们小心点别被他黏上,要不然甩都甩不掉。”冯扭过头,像从前那样瞪了我一眼,意思是让我闭嘴。

这是为什么?冯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实话?要知道在那时候,在我们之中,最痛恨有父母的孩子的人就是冯,最引以为豪在街头摸爬滚打的生活的也是他,而现在他竟然不惜编造虚假的事实也要将那段时期的生活掩饰过去。

“你跟一个要饭的人说什么?”我又听到一声口哨。冯按着我的肩膀,眼里露着凶光,转头对他们甩下一句:“你们管得太多了!”

“没意思。”

“我们先进去了。”

“知道了。”冯心不在焉地应着。

那两人向覆盖着荧光涂料的大门走去,拉开门挨个进了大厅。门打开的那一瞬隐隐的乐声变得响而清晰,蓝紫色的灯光晃得我眼睛疼,我猜那里是酒吧或者舞厅之类的地方。

现在舞厅外面只剩下我和冯了。冯放开我的肩膀,我才能喘口气。那样的冯让我感到气愤。

“你刚才在说什么?”我质问他。

“假话。反正我说什么他们都信,我哥是这一带最厉害的打手。”他不屑地向地上啐了口痰,“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过去那点事,所以你离这里远点,现在就走。”

“你到底在干什么?”冯这样的转变让我心寒,我从那些人的言行中差不多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却不想接受这样的事实。

“你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他已经在想着怎么打发我了。

我突然间睁大了眼睛:“他呢?那个一直跟着你的小孩子呢?比我们都小的那个,他不是跟着你走了吗?他在哪里?”在旧城区生活时除了我和冯,还有那个喜欢跟着冯的男孩。如果冯会这样对我……那么那个和他一起到新城区的男孩呢?

“他?”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往一旁撇过头去,抹了抹鼻子,“哦,他呀,他挺好的,一直跟在我哥身边做事……以后找个时间,我可以让你见见他。”

假话,他说的是假话。跟在赛科尔身边这么多年,这点基本的辨别能力我还是有的,更何况他表现得太明显了。

但他接下来说的话更令我震惊:“说到这个,你还活着啊。我以为你已经死了,真让人吃惊。”他拍了拍我的肩侧,动作中带着恶意,“所以现在,你还是和那个情报贩子待在一起,替他做事?”

我听出了他话语里隐隐的敌意,以为是他对赛科尔还有偏见,于是抢着开口辩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赛科尔对我很好……”

“我知道我知道,你当然会向着他说话了。”他不耐烦地打断我,抬起头,目光上下打量着我,“你这几年过得不错啊?我还以为你还是原来那根小豆芽呢。”

“你……”我暗自捏紧拳头,几乎要忍无可忍了。

“别急着生气,我就是开个玩笑嘛。”冯打着哈哈想要糊弄过去。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身上所有的恶意和不友善都瞬间消失了个干净,但这更让我感到不安。

他眯着眼睛,这加深了我的预感。他仿佛在盘算着什么一样。

“这样吧。我们进去说吧。”他再次开口了,偏头示意了一下舞厅的大门,突然改变了主意。这一次他语气亲切得和方才判若两人,伸手熟络地勾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带向舞厅的方向,“说不定你能见到那个男孩。你不是在担心他吗?”


我鬼使神差地和冯一起走了进去。

那扇门背后的场景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有冲击力。大厅中央是高出地面一段的舞台,化了浓妆的舞者背后披着拖地的夸张羽扇,弯曲身体迎合台下人的目光。射灯变幻颜色,吊顶上旋转的彩灯反射的光点时不时刺到我的眼睛。那些围着舞池大喊大叫的人们的脸被五颜六色的灯光渲染得很奇怪,甚至扭曲起来。我不知道我看上去是不是也是那个样子的。背景音乐放得很响,震得我鼓膜发疼,内脏也一并震动起来。我感到头晕,有点反胃,甚至听不太清冯在我耳边说了什么,我只听到舞厅里的人放纵的大笑声。

“他们在这儿。”我隐约听到冯说。他把我带向舞厅的一角。人们挤在一起,我得很注意才不会踩到他们的脚。

“他们?”我大声地问。

“他们是我的朋友啊,你刚刚还见过两个。”冯说。

“那个男孩呢?”我又问。

“你可以找找,这里人太多了。”冯不在意地说,而后果结了这个话题,“我看到他们了,快和我过去吧。”

我拼命睁大双眼,向四周张望,但只看得到那些令我感到眩晕的光线和狂欢的人群。冯拉着我,挤进了远离舞池的一处卡座前。

“冯回来了。”有人说。

“你把他带过来干什么?”

桌上一片狼藉,堆满了瓶瓶罐罐,有一些里面还留着液体,更多的已经空了。

我被冯按着肩,坐了下来。

“这是谁?”我听到有人问。

“是那个情报贩子的人。”

我疑惑地看了身边的冯一眼,看见他的嘴角得意地勾起了。

“是那个情报贩子?”

“真的假的?”身旁有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这大概是他们特有的打招呼方式。

“我得走了……”我起身,想要离开,却被拉了回来。冯把一瓶深色玻璃瓶装的液体推到我面前:“你试试,这家的特产,自制的,酒烈,后劲足。”

“我不能……”我摇头,想要拒绝他们。

“试一试。凡事总有第一次对吧?”他劝道,提起酒瓶用瓶口对着我。从小时候开始,我对于冯就有些说不出的顺从,只能应着他的要求,对着嘴喝了一口,当即被呛得猛咳起来。剩下的酒液顺着食道灌进我的胃里去,我的五脏六腑都好像要燃烧起来。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有吃过东西。

口哨声响起了。“你连那个情报贩子的人都认识,冯,太酷了。”

“那是当然。”冯嘴角的得意愈加明显。

我再抬起头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头上烧得厉害,眼前的人和灯光都出现了重影,要费好大力气才能看清。我的胃抽搐起来。

接下来他们的话题都围绕着冯。的确,他说的都是假的,他说他的父母带他去北边的山脉,遇上了雪崩,只有他自己逃了出来,被哥哥带回新城区。冯用这种方式来博得别人的关注。

我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但这时他把话题引回了我的身上:“你不是有一把枪吗?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什么?”我的头发晕,一下子没有能够转过来,“我没有。”

“别骗我们。”冯说,“快拿出来让我们长长见识。”

其他人也来了精神,纷纷催促起来。

“我真的没有……”我不住地摇头,“我怎么会用那种东西。”

“那情报贩子不是有一把吗。他难道没有给你吗?”冯提高了声音,“太不够意思了。”

“你不会连摸都没摸过吧。这样吧,你找个时间,把他的枪弄出来,给我们看看,怎么样?”冯的话让我感到害怕。这才是他突然对我转变态度的真正原因,直到现在才露出獠牙。他说那个男孩就在这间舞厅里,或许也是假的,是他用来骗我进来的伎俩。

“冯,你在说什么?那是赛科尔的枪!”我推开他,站起来喝道,却失去了平衡感,脚一滑差点摔到了地上,用手撑着桌子才不至于狼狈地摔下去。

“你想想,只要你想要,把他的枪拿走,那不就是你的东西了吗?”他平静地说着令我不寒而栗的话,“然后你拿来给我们看看就行了。”

“冯,你住嘴——”我失态地大喊起来。

我很肯定是酒精让我的脑子变简单了。我抄起一旁桌上搁着的酒瓶,已经看不清、听不清周围发生的事了,我只想找个什么东西把酒瓶砸碎在那上面。

但随即我被人从背后架住,酒瓶从我手中滑落,大概是在地上摔碎了。我恢复了一点意识,发现有一个人半扶半撑着我,隔开在我和冯那群人的中间。

“这位客人,你有点不舒服,我带你去卫生间处理一下。”这个人大概是这儿的酒保。

“哦……好。”我下意识地点头,喘着气平复自己的情绪。冯没有阻止,应该是不想惹事,看着酒保带我离去。

我一只胳膊搭在酒保的肩上,另一只手扶着墙,拐入一条通道。他带我进了员工用的洗漱间,扶着我来到洗手台前,拧开水龙头。

远离了声光污染源,这里的水流声让我稍许清醒了一点。我用手捧着接到的水,泼在脸上,冷静几分后盯着镜中双眼发红、衣领凌乱的自己失神。

“你还好吧?”那名酒保问我。

“我有点想吐……”我的胃的确在翻江倒海。我撑着墙上的瓷砖,俯下身,只返出了一口酸水,胃里抽搐得难受。

“你怎么会和那群人在一起?”酒保问。

“……”

“赛科尔不是让你待在旅馆里的吗?”

“我……”他怎么会知道?

“算了,我先带你回去……帮你对赛科尔保密。”

……他是谁?

我这才抬头从镜子里打量他。片刻的记忆空白之后,我猛然意识到,他就是七年前赛科尔第一次带我来新城区的时候,那名地下酒吧里的酒保。

尽管如此,他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不,也许是我想多了,他们都是干那一行的,知道得比平常人多一些是正常的,何况他还和赛科尔认识,也许是赛科尔告诉他的。

“……他今天早上还托我关照关照你呢,我还想着,我怎么见得到你?没想到你竟然自己来我这里了。”

“真是巧。”我说。

“是巧。下次别这么乱跑了,你也不小了!”他责备道,紧接着说,“我一会儿带你从后门出去,那里不会有人看见的。”

“谢谢你……”

“你到底来这里干什么?”他问。

“我来找一个比我小一两岁的男孩……”我把那个男孩的事的事告诉了他。

“我知道了,有机会我会帮你查一查的。”酒保沉吟片刻,答应了下来。



tbc


想了想还是先发出来……因为写完了之后发现和自己预想的稍微有点不一样

后几章我加紧赶orz离完结还有好长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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