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暴雨倾城。

©  | Powered by LOFTER

无名行动

You jump, I jump

合志解禁



***

变故发生在第二年。

“……知道了知道了,晚饭吃了,我还不至于生活不能自理吧……午饭也吃过了,早饭……喂,说够了没,你怎么比他还啰嗦啊?”

那天和往常一样,蓝发青年打着哈欠,手机接通了举在耳侧,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着。路灯在夜色笼罩的街道上投下光束,夜已深,街边的民宿大多都已经熄灭了灯光,一片黑暗寂静。脚底踩过地上的碎石子发出的嘎吱声格外清脆。

“啊?我现在在路上呢,离家挺远的……对对,我上次不是说我去找了个兼职吗,上班的地方在市郊……去个小酒吧里做酒保,看场子……什么叫太适合我了啊?这是迫不得已好不好!不工作我哪儿来的钱吃饭啊?又不是我乐意!”

街转角有一家仍在营业中的便利店,灯光从贴满花花绿绿促销广告的玻璃上透出来。赛科尔在自动门外的自动贩卖机旁站了一会儿,从裤兜里翻出一张五元的纸钞。

“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他垂下头,神情掩在阴影里。

“推掉推掉……都推掉,就说我在养伤。我知道后果……我又不在乎,说到底不就是一个名号?说实话我真的不知道这两年东奔西跑的为他们卖命算个什么……我又不是没了他们就不能养活自己,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冰可乐被握在手里,低温麻痹着神经。瓶身上结了一层细密的水雾,手一抹就变成水珠淌落。他在街边的人行道上坐下,拧开瓶盖往喉咙里狠狠地灌了一口,而后畅快地打出一个响嗝。沉默的街灯照亮了他的侧脸。

“真的没有他的消息吗?……没没,哪有不相信你,我就是顺口再问问……习惯……也说不上吧。最坏的打算……虽然所有人都那么认为,但是……我只是不太想相信,哈哈。”

他抹了抹鼻子,干笑两声。

“啊……好。过两天请你去吃冰激凌,怎么样?”

他从地上站起来。可乐还剩半瓶,被他随手扔进随身的背包里,拉好拉链。

“嗯,就这样,也不早了,改天再聊。”

他把手机从耳边拿开,按下挂断键。

 

如你所见,曾经乐观向上的三好青年赛科尔·路普,如今已经沦落到了深夜只能在大街上踢踢空易拉罐打发时间找点乐子的程度了。他双手插着裤袋,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晃,不用急着回家。

很多次他经过路边的电线杆,看到那上面糊着的小广告和一串串的铅印电话号码,开锁的,还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要不要自己开家开锁铺。“我应该挺擅长这个的。”他想。但是一转身他就会把这些灵光一现的想法忘掉。有的时候他会忘记自己的目的,某些行为已经成了习惯,照做就好,像是不断往湖里投石子那样容易。然后太阳东升西落,又是新的一天被揭过了。

好吧,这些都是题外话了。现在赛科尔走在只有间隔着的路灯灯光明暗交叉的街道上,活像个无所事事的无业游民。

挂断电话之后的街道寂静得过分。哪家哪家的窗户没有关紧,窗缝里传出人熟睡的呼噜声,他听得很清楚;路过的小巷里有塑料垃圾桶翻倒了,里面的废弃物雪崩似的滑落出来,一条疑似罪魁祸首的黑影顺着墙角的阴影蹿进树丛里。远处传来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由弱渐强。

“开车的人疯了吧。”他仔细听了一会儿,自言自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辆汽车正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行驶,片刻后与他之间相隔的距离已经缩短了两大条街。司机的处境让他担忧,他能听出来驾驶员在猛打方向盘,油门被踩得很急,像是在躲避……或者追赶什么一样。

不,不像是错觉。他眯了眯眼睛,前方路面上突然出现的微弱亮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几乎是瞬间那两束微弱的光变得强烈。是一辆车的车灯,突兀地代替黑暗占据了他全部的视野,橡胶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噪音。那辆车横冲直撞地从街转角冲出来,撞歪了一根水泥路障,车头一跳,却没有减速。强光的刺激让他近乎失明,只觉得一瞬间天旋地转,他已经失去平衡跌落在地上,身侧爆发出剧烈撞击引发的巨响。

这辆车径直向他开来,冲上人行道,车头撞进街边的橱窗里,巨响过后碎玻璃如雨般砸落下来。赛科尔揉着眼睛,堪堪重新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抬头恰好看见肇事者调转车头,拐入一条小路疾驶而去。

“长没长眼睛啊!”他心有余悸地大骂,对着车屁股比了个手势,瘫坐回地上。身后是一片狼藉,玻璃和扭曲的金属建材散落一地,这样的场景让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我命还真大……”

他突然失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猛然转头看向刚才车头撞击的位置。

在那里他看到了一个人。

就这样,在赛科尔的又一个平淡得几乎可以化在白开水中的日子里,变故突然而至。

他从地上找到了掉落在地的手机,屏幕已经摔裂了,不过不影响正常使用。这一片区域没有路灯,借着手机屏幕发出的微弱荧光,他先是看到了散落在碎玻璃间的零散血迹;而后那个人的脸部被光柔和地勾勒出来,银发沾上尘土和血污,向地面一侧垂落下来。

赛科尔张了张嘴,就这么愣在那里。

“这是……死了?”

 

历经一番波折,等赛科尔终于回到自家的公寓门口,已经是凌晨两三点了。他摸了摸颈侧,疼得呲牙咧嘴,那里青了一大块,是被人打的。

当他最终冷静下来,想要仔细查看那个人的情况时,突然被人从背后打了一记闷棍,打晕了丢在一条偏僻的死胡同里。从那条胡同里绕出来花了他半个多小时的时间。好在有一条夜间公交线路停经附近的车站,他没有遇到回不了家的窘境。

钥匙插进锁孔里,只转过半圈门锁就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公寓的防盗门还有密码的功能,但赛科尔从来不用。夜里独自在家的时候他没有开灯的习惯,进了门甩掉脚上的运动鞋就往卧室里走,哈欠连天。从客厅附近经过时他的动作突然一滞,停在那里。

……不对劲啊。

那双半睁不睁的眸子一扫先前的困倦之意,完全清醒了,警觉起来。他落下脚步,缓缓向客厅的方向移动,竟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如同黑暗中蛰伏着的捕猎者。但此刻他却不是猎捕者的身份,感受到了来自黑暗中的威胁,如临大敌。

赛科尔屏住呼吸,那双亮蓝色的眼睛仿佛可以透过黑暗洞察一切。他在客厅玄关处停下脚步,没有再进一步。迟疑片刻,他反手扣上了客厅顶灯的开关,霎时间房间内被明亮的灯光充满。

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他,优雅从容地靠在沙发背上,此刻正在翻看一本从电视柜上的书架里抽出的散文选,毫不意外赛科尔的到来,完全将这里当作了自己的休息室。

看清这个身影的瞬间,赛科尔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你……”

沙发上的人轻笑一声,合上手中的书,搁在沙发前的茶几上,转而拿起同样放在那里的一张档案纸,被封在透明档案袋里。他修长的手指划过纸面左上角,那里有一张蓝发青年的证件照。赤红色的眸子隐在银色发梢之下,若有所思。

“政府情报组组长维鲁特·克洛诺,目前正在这附近执行任务,命令你的配合。”维鲁特的指尖轻点在照片旁的名字上,缓缓报出了赛科尔的身份,“……秘密行动组成员赛科尔·路普。”

蓝发的青年盯着眼前的人,张着嘴半天没憋出一个字,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同一时间,市郊某处偏僻的街区。

红蓝色交错的警戒灯闪烁晃动,警笛声尖锐地呼啸着。黄色的隔离线被拉起,工作人员四处跑动,对着对讲机紧凑地低语。

“快快……伤者还有呼吸!伤者还有呼吸!”

“他似乎是政府的人。身份尚不能确认。”

重伤失去意识的银发男子被小心地移上担架,转送进救护车中。

“这次事故事关重大,该怎样处理留待上级决定,任何人不要擅自插手……”

 

***

赛科尔嘴里咬着手电筒,钻进卧室的大床底下,费力地搬开随意堆放的杂物。从一堆被踢进床底的箱包塑料袋中寻找一只体积不小的纸箱并不难,但是在他的床底下这类东西实在是太多了。积灰的旧物被翻动,塑料袋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手电的光束中全都是细小的浮尘,他腾出一只手拍掉落在脸上的结成大块的灰尘。

“你在找什么?”他听见维鲁特在客厅里问他。

“你要我晚上和你一起潜进市政厅,我当然得提前做点准备吧?”赛科尔伸手,在眼前一大片花花绿绿的塑料袋打包的物件之中翻找。拨开两只紧挨在一起的黑色垃圾袋,手电射出的光束照在了一片棕黄色纸板上,让他眼前一亮:“找到了!”

他从床底下倒退着爬出来,将这只黄色纸板箱也一并拖出来。纸箱被胶带胡乱地封住了。他抱着它穿过客厅,看到维鲁特正将一张地图在桌面上铺开。之前维鲁特问他有没有全市的地图,他钻进储藏室差点没翻个底朝天,才翻出来这一张,还是好几年前的版本。

“这是我的夜战服。不再接任务之后,它就被我塞到这个箱子里去了。”赛科尔在维鲁特面前掂了掂手中的纸箱,里面立即传来金属相击的声音。

维鲁特从地图上移开目光,恰好看到那只顶上落满了灰,几乎看不出来本来颜色的箱子,不禁哑然:“你有多久没有出过任务了?”

“差不多一年了吧。”赛科尔粗略地算了算时间。他来到走廊的一面落地镜前,将箱子放在地上,一圈圈地将胶带扯开,“你说,我一个都快脱离组织了的问题成员,干嘛要答应你?而且我俩之间根本不是什么上下级的关系啊,我没有帮你的义务吧?”

维鲁特没有接他的话,紧锁眉头,目光在地图上游离不定,夹了一支铅笔在指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

“我来这里……是为了追回一份重要的报告。这份报告绝对不能让他们拿到。只有我明白这件事的始末,还没有来得及把情报传递回总部。”他迟疑着,笔尖在地图的某一点上划了一个圈。

“但是你的行动被他们发现了,他们就杀了你灭口?”赛科尔看似毫不在意地瞥了维鲁特那里一眼,“那是什么报告,这么重要?他们是谁?”

“我都不记得了,只记得一定要把这份报告拦下来。”维鲁特摇头。

维鲁特的记忆缺失得很严重,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他目前的状态很玄乎,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车祸发生的那一瞬间,维鲁特在剧烈的冲击下头脑一片空白。等情况稍微缓和时,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市中心一家通宵营业的商场里,什么都不记得了,甚至忘了自己是谁。人们和他擦肩而过,撞上他,却没有人意识到他的存在。

他花了几分钟来理清自己的处境,而后终于记起了一些事情。有关那份报告的事让他很焦虑,印象中这附近住着一个叫做赛科尔的人,同样也为政府工作,没有多想就来到了这里。他在防盗门的密码锁上按了四个零,是初始密码,门竟然真的开了。他走进这间公寓,被内部杂乱的程度吓了一跳,随后就找到了赛科尔的档案。这种档案每个秘密为政府工作的人都有,一般有两份,档案库里存有一份,还有一份保存在这些人各自的手中。

为此赛科尔还好奇过,问过维鲁特:“我的那张档案半年前就不知道被我塞到哪里去了,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冰箱。”维鲁无奈。

“你……干嘛一到别人家里就翻冰箱?”赛科尔脸皮再厚也有点挂不住,自己也忘了究竟是哪一次不小心塞到那里面去的。

事实上这个家实在太乱了,拉开任何一扇门都是差不多的结果,无论是冰箱门还是储物间的门。任何东西找起来都很费劲。赛科尔推开壁柜的门,那些被硬塞进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掉出来,什么都有,维鲁特甚至还在这堆东西里看到了鱼竿。

“你喜欢钓鱼?”他从地上捡起这根鱼竿,拿在手里查看,是轻质材料制成的,被放进了圆筒型的布袋里保存着。

赛科尔看着这根鱼竿有些出神。以前……那个人没有走的时候,只要去有水的地方,他们都会带上这根鱼竿。他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从维鲁特手里接过它,又放回壁柜里去。他有些尴尬,摸了摸鼻子:“这房间是乱了点……我没怎么整理过。”

 

想到这里赛科尔撇了撇嘴,加紧了手上的动作。胶带粘连着纸板的碎片,扯开后被扔在一旁的地上。赛科尔掀开纸箱的顶盖,夜战服被随意地堆叠在纸箱里,看上去皱巴巴的,好在取出来后还可以穿。

“你还记得什么啊?”他随口问了一句。客厅里维鲁特站在地图前,用指尖按揉着太阳穴,目光游移在地图上,沉默不语。赛科尔绕到他身后,看到地图上铅笔做的标记已经划了七八处,忍不住问:“这些地方有什么特殊的吗?都和那份报告有关?”

“不,我之前已经得到了报告出现的准确地点。”维鲁特说。

“那你干嘛划这么多圈?”赛科尔感到奇怪。片刻之后他突然反应过来,“靠!维鲁特,不会吧,你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信息都给忘了吧?市政厅……我就说,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怎么会选在这种地方啊!”

“我还是记得一点的……而且这份报告涉及到多方的利益,很复杂,不一定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选在什么地方转交报告都有可能。”维鲁特没有否认。他举着铅笔,迟迟做不出决断,最后终于点在市中心那栋占地很广的建筑上,“地点就是之前确定的市政厅,没有问题。”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他开口,“明天想要拿到报告的人会到这里去取,今天夜里这份报告就会送到。所以今晚我们必须把报告截下来。”

“维鲁特……我对你可是百分之百的信任啊,你的记忆可千万要靠点谱。”赛科尔小声嘀咕起来。

“你在说什么?”维鲁特向他侧过头,没有听清。

“我是说,我今晚在酒吧的兼职要泡汤了!”赛科尔哀嚎起来。

 

长靴包裹住小腿,黑色的紧身布料贴合皮肤,勾勒出青年精壮却不显累赘的肌群和修长的身躯。金属锁扣发出轻响,轻巧地滑上,他对着镜子调整护目镜的位置,将它稍稍向上抬了一些,皮质束带勒住柔软的蓝发。束腿里隐藏了几枚袖珍刀,被扣紧在大腿上。

赛科尔将一把闪烁银色冷光的小刀勾在指间,甩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刀花,肌肉的记忆逐渐恢复,动作由生疏到熟练不过片刻的时间。他抬头看着镜中一身黑衣的自己,一年前在黑暗中穿行自如、刀片于指间翻飞,颈项间溅起温热血液的那些记忆,逐渐变得清晰,所谓的秘密行动组就是干这些的。当然有些任务相对来说也十分轻松,用不着他干太多事,是记忆里最美好惬意的时光……当然现在这一切都成为了过去,他已经很久没有理会过政府的命令了。

落地镜里,地上的纸箱子突然挪动了一下。赛科尔警觉地转头,维鲁特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后,正看着镜中的自己。见是维鲁特,他松了一口气:“这样太吓人了,镜子里根本看不到你。”

“最优秀的秘密行动组成员会察觉不到身后有人靠近?”维鲁特揶揄。

“嘿嘿。”赛科尔笑笑,转过身面向维鲁特,张开双臂,嘴角翘起露出半颗小虎牙,突然问他,“我帅不帅?”

 

数个小时后,一道黑色人影闪过,躲进了市政厅后门外的花园灌木丛中,透过枝杈仰视着夜空下那栋宏伟的建筑。

“这几天是夏休,安保系统不会受到影响,但留在这里工作的人应该不会很多,潜入成功的可能性很高。”维鲁特站在灌木丛外,和赛科尔一起抬头看着市政厅的主楼,也不担心被人发现,因为除了赛科尔之外没有别人看得到他。

“人再少……这样要怎么进去把那份报告偷出来?”赛科尔撇嘴。

有夜色的掩饰,做什么都很方便,的确是这个道理……可现在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栋灯火通明的大楼,而且很可能整夜都不会将灯光关掉。

“我考虑到这一点了。”维鲁特很冷静,示意赛科尔看向市政厅侧门前一名穿着蓝色工作服的人,“看到那个人了吗,那是来进行电路检查的人。一会儿他会到总配电室里去,我会跟着他进去,从那里切断整栋大楼的电源。断电会引起短时间的骚动,你看准时机进入大楼,在三楼的消防通道口和我汇合。”

“但是备用电源在十五分钟后就可以启动,所以我们只有一刻钟行动的时间,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他看向那个电工,“这一次可以掩饰成电工操作失误,但下一次必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所以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一次机会足够了。”赛科尔戴上护目镜,嘴角上扬。

“具体的计划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不需要我再复述一遍了吧?”维鲁特低头看了他一眼。

“知道知道,不就是汇合之后需要我去开一个什么门吗。”他非常自信。

 

赛科尔火急火燎,三步并做两步跑上楼梯,一脚踹开消防门的通道,维鲁特环抱双臂站在走廊里,皱着眉看着他,已经等他等了很久了。

“快跟上。”他转身向走廊深处跑去,赛科尔跟上他的脚步,迅疾而无声地从漆黑的走廊里跑过。“你怎么耽搁了这么久?”维鲁特问他。

“还不是因为那个吃白饭的家伙。”赛科尔一想起来就觉得气愤。维鲁特出发后不久,那里来了一名挺着啤酒肚的保安,躲在监控死角偷懒,想过把烟瘾。这家伙抽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就站在他藏身的那段树丛前,赛科尔烟味呛得厉害,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市政大楼被切断供电陷入一片漆黑的那一瞬间,这名保安也只是回头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根本没有前去查看情况的意思。赛科尔实在是急得不行,一不小心踩到了地上落下的一段枯枝,发出喀嚓一声脆响。

“谁在哪里?”保安这一次居然很警觉。

赛科尔嘴角抽动,迫不得已,捏着嗓子,有些别扭地憋出来一声:“喵……”

“谁学猫叫啊?还学得这么难听,有没有点公德心……”这个人提着手电就向树丛里照,嘴里也没有放过,念念叨叨,让赛科尔额角青筋直跳。他从灌木丛里暴起,一记膝击把人放倒了,顺便还在那张长满横肉的脸上揍了一拳,让这个人住嘴。

赛科尔适时地闭了嘴,没有再说下去,不然指不定维鲁特听到学猫叫那一段要怎么笑他。

“以后少惹点事。”维鲁特无奈,“还好现在还来得及……”

“维鲁特,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赛科尔压低声音抱怨起来,“那个情况下谁忍得了啊!”

整层三楼都陷入一片寂静,没有人走动。这一层的工作人员大多都轮上了夏休,白天就没有多少人在,换了晚班之后又走掉一批。

“这里是员工休息室。”借着窗外透进的微弱灯光,维鲁特在一扇透明的玻璃门前停下,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它的结构,伸手在靠近地面一侧的墙壁上按下了一个封在玻璃盖里的开关。片刻之后玻璃自动门的顶部指示灯亮起。他激活了这扇门的应急电源。

“过来。”他向赛科尔示意。

赛科尔很无言地走过去,玻璃门在他身侧无声地滑开。“所以你这次任务把我叫过来,只是为了开一扇自动感应门?这种门踢开不就行了?”

“那样会打草惊蛇。”维鲁特解释。他环顾整间休息室。

“你要找的那份报告就在这里?”赛科尔和维鲁特一起四处打量着这间休息室,从窗口透进来的灯光堪堪能勾勒出休息室内大多数摆设的轮廓。他向前走,绕过一长排沙发,突然压低声音喊起来,“这里还有扇门,没锁上……是茶水间?”

“进去看看。看看放咖啡机的柜子底下倒数第二个抽屉。”维鲁特闻声赶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并不算很宽敞的茶水间。这里照不到光,黑暗一片,赛科尔摸索到了维鲁特说的咖啡机,向下数去,扳住抽屉把手将它拉开来。他伸手,却出乎意料地直接触碰到了木板的质地。

“维鲁特……这个抽屉里什么都没有啊。”他愣了愣,而后开口。

“不可能……”维鲁特目光中闪过一丝惊疑。他亲自蹲下来,一个一个抽屉打开,连另一个柜子都查看过了,都是一些杂物,没有纸张,更别说是什么文件了。赛科尔也在一旁帮他,晃了晃垃圾桶:“垃圾已经被带走了,这里面是完全空的!”

“……我们快走,那份报告不在这里。”维鲁特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目光闪动。

“那它在哪里?”赛科尔愕然。

“我不知道……”维鲁特感到头疼,用指尖按压着太阳穴,希冀着能记起一些线索,但完全是徒劳的,“供电就要恢复了……快离开这里。去另一条消防通道,从那里可以直接出市政大楼。”

“好。”赛科尔一咬牙,从茶水间里冲出去。

“还有三分钟。”维鲁特在他身后提醒他。

“知道了。”他不耐烦地回应。

“赛科尔!”维鲁特突然停住脚步,急促地喊道。

“怎么了?”赛科尔回头,下一刻发生的事让他睚眦欲裂。

那是一声轻响……很轻,但却让他寒毛竖起,对这种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消音手枪射击的声音。他看见维鲁特背对着他,摇晃了一下,倒在地上,胸腹处有鲜血涌出,淌在黑暗的走廊地上沉默地反射出微弱的亮光。

维鲁特中弹了。

“维鲁特!”赛科尔有一瞬间的发愣,下一刻被愤怒席卷,险些失控,浑身颤抖着,向走廊尽头那个裹在黑衣中的人影冲去。

“我和你没完——”

在偷袭者的视野里,那一片区域突然一片模糊,子弹撞进了一片涟漪之中,就这么消失了,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又归于平静。他想要再次开枪,但手腕上传来剧痛让他忍不住痛呼出声,整个人都翻倒在地上。

他要杀的人已经欺身而上,制住了他持枪的那条手臂,左脚踩上他的胸口将他以一个憋屈的姿势按在地上。

“我杀了你……”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蓝发青年倒转枪口,指向这个偷袭者的头,此刻他看上去犹如一尊死神。偷袭者惊恐地睁大了眼睛,疯狂地摇着头挣扎起来,想要反抗。

千钧一发之时,维鲁特虚弱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住手,赛科尔……”

 

同一时间,市郊的机场。

一名栗色头发的小姑娘推着一只半人多高的大旅行箱,费力地随着人潮向出口前进,身侧的栏杆外是前来接机的人群,各式各样写着名字或者公司的牌子被举在他们的头顶上。出了航站楼,她把旅行箱推到墙边,转身一跳坐了上去。

“啊——终于落地了,飞机里面实在是太闷啦。”她坐在箱子上踢了踢腿,从包里翻出手机按下了一串电话号码。可是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听。再拨打一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赛科尔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接我电话呢……”格洛嘟嘴,又弯起了眼睛,突然笑起来,“算啦,明天去给他个惊喜好了。”

 

消防门在身后关闭。赛科尔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天台上除了他们两个之外没有其它人。

“安全了。”他舒了一口气,把背上的维鲁特轻轻放在地上,自己也在一旁坐下。

之前维鲁特看着被赛科尔打晕的偷袭者,神色凝重,认出来了是之前想要置他于死地的人,让赛科尔先躲到天台上去。赛科尔默然,背着他从原先的那条消防通道爬到了楼顶上。天台的门禁形同虚设,真的如赛科尔之前说的,踹一脚就开了。

“你没事吧?”赛科尔没来得及喘口气,先问维鲁特。

“没事。”出乎意料的是,维鲁特身上的血迹都消失了,也没有伤口,就是人有点虚弱。他将射中他的弹头拿在手中,对着灯光晃了一晃。市政大楼两分钟前就已经恢复供电了,“我们在这里待到明天上午再走……这里靠近商圈,来往的人很多,白天的时候他们不敢动手。”他说。

“你都已经成这样了,他们还不放过你啊。”赛科尔干笑两声,看着那枚弹头,有些后怕。

“不,他们大概不知道我成了这个样子。这应该只是个巧合……我不知道。”维鲁特说,迟疑了一下,心里一跳,自己可能把赛科尔也牵扯进来了。

“你这个状态……真是让人习惯不了。”赛科尔感叹,“不过,你就不奇怪吗,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看得见你啊?”

“缘分吧。”

“哟,思维严谨崇尚科学的维鲁特克洛诺先生也相信缘分啊。”赛科尔打趣。但维鲁特就此陷入沉默,不再答话了。

“维鲁特?”他看向身侧的人。维鲁特已经从地上坐起来了,用手撑着额头,表情掩盖在阴影里。

他陷入了自责之中,本来应该要找到那份报告的,到头来却没有做到,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无法挽回的后果,这是他的失职。

“维鲁特。”赛科尔突然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

“那份报告要是对你真的很重要的话,现在就把它可能出现的位置告诉我,不管它掉到了这座城市的哪个犄角旮旯里,今天晚上我都会为你把它翻出来。”

维鲁特目光闪动了一瞬。但他还是摇头:“不,不能贸然行动了。”

“维鲁特,你就告诉我呗,你到底记得什么?说不定我也能帮你分析分析。”赛科尔凑过来。

维鲁特回忆片刻,最终叹了一口气:“我只记得……是三楼,休息室,报告,还有市政厅……不对,也不像是市政厅……我真的想不起来了。”

“那怎么办?”赛科尔也傻眼了,这些信息也太碎片化了,除去市政厅这一条,三楼的休息室哪儿都有啊。

“说不定根本就是我记错了,没有这份报告……”维鲁特又摇头,“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你……为什么能对一个陌生人说出这种话?”

“也算是缘分吧。”赛科尔撇嘴,用原话回答了维鲁特。他向后一倒,仰躺在天台的水泥地面上,不在乎自己后背的衣服沾上灰。

这天晚上夜空中高挂着一轮明月,没有云,依稀可见几颗星星稀疏地分布着,这样晴朗的夜空在城市之中是很少见的,被他们遇上了。赛科尔打了个哈欠,开始觉得无聊,开口挑起话题,打破了沉默。

“以前……我出任务的时候,有时必须在野外过夜,就会像今晚一样躺在开阔的草坪上看星星。”他的声音很轻,小心翼翼,“郊外的星空,尤其是远离城市的那些地方,星空可灿烂了,这里的哪能比得上啊。特别是我去过的西区那里的一片沙漠,那里的夜晚星星满天都是,每一颗可都和沙漠公路旁的路灯一样大。”

“听起来你很怀念以前出任务的那些日子。”维鲁特和他一起仰望城市的夜空。

“算是吧。”赛科尔轻叹。

“那你为什么又不接任务了?”维鲁特最终还是问了,“一年前在你身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赛科尔沉默,许久之后才开口:“我曾经有一个搭档,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一直都是这样。一年前他走了,连招呼也没和我打一个,我留在这里等他回来。”

“他快回来了吗?”维鲁特有些诧异,问他。

“我觉得吧,快了。”赛科尔翘起嘴角,悄悄地笑起来。他躺在地上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我睡会儿啊。”

“晚安。”维鲁特下意识地回答。他凝视着夜空无言。这片天空空旷深远,将他压在下面透不过气,心底杂乱无比。也许是因为那份报告……也许是因为别的一些记忆,让他的神情明灭不定。不多久,他的身侧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赛科尔睡着了。

 

次日清晨,赛科尔被日光唤醒,一转头看见维鲁特靠坐在不远处的水泥墩上,正看着远方的日出出神。

“维鲁特……你不用睡觉的吗?”他尚未完全清醒,揉了揉脸侧被压红的印子。

维鲁特嗯了一声,回过神,递给他一套不知从那里弄来的清洁工制服,靴子手套口罩样样齐全,应该是晚上趁着赛科尔熟睡去工作间顺来的。

“醒了就快点换上,我们要离开这里了。”他催促。

数十分钟后赛科尔一身裹得严严实实,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蓝色的眸子,一头蓝发脏兮兮的,肩上扛着一块“小心地滑”的黄色三角标,手里还提着一只倒插着拖把的水桶。他大摇大摆地在走廊上走着,拖把头滴下的水淌了一路,行色匆匆的公务员们从他身边走过,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四楼有人在地上泼了一杯咖啡,你一会儿去处理一下。”有人经过时对他说。

“好的好的。”他满口答应。事实上他顺着厕所旁的楼梯走下去,径直走向了一楼厕所的更衣室。进了更衣间他就能将这一身清洁工的打扮换成便服,同样是维鲁特替他准备好的。

“咦?”几步开外,格洛抱着一沓资料经过,看到了他,有些奇怪地停下了脚步。“喂!站住!”她盯着那头蓝发,突然喊了一声,“你是谁啊,怎么鬼鬼祟祟的?”

赛科尔被吓了一跳,随即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松了口气,转身无奈地摘下口罩:“是我……”

“赛科尔,果然是你!”格洛不禁叫起来,但随即眨了眨眼睛,压低了声音问他,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你怎么在这里?还穿成这样?这是你的新工作?你找了一个这么掉价的工作?”

“我的祖宗啊……这个晚点再说,先让我离开这里行不行?”赛科尔的表情很精彩,心虚地向四周打量着,还好没有人注意到这里发生的事。再拖下去他可能会暴露,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半个小时后,市政大楼旁的一家商场里,底楼甜品店。

“你不是一直蹲在西区那个一年四季都开着空调的情报所里吗?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啊!”市政大楼里的那一下几乎把赛科尔吓出魂来。

栗发的少女此刻惬意地坐在卡座对面,面前摆着一碗冰沙,用一把小勺子一下一下地挖着。

“前两天我不是在电话里和你说了我要来这里出差吗。”格洛瞪了他一眼,“你还说要请我吃冰激凌呢,你忘了?”

“哪有哪有,哪能忘了啊,这不是在请你吃吗?”赛科尔有点心虚。

“倒是你,为什么穿成那样出现在市政大楼里啊,太可疑了。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就报警了。”格洛把挖了冰沙的勺子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地问他。

“巧合,真的只是巧合,我赛科尔可以向老天发誓!”赛科尔肃然,“我出现在那里绝对没有别的目的,只是路过,要是我说谎了,就让我遭天打五雷……”他突然闭上了嘴,把后半句话咽进肚子里。

“看看,自己说不下去了吧?”格洛丢给了他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你果然就是在市政大楼里当了一个扫厕所的,承认吧,现在赶回去还不会被发现擅自离职。”

“我……”赛科尔一时哑然,左瞧瞧右看看,发现餐厅里没人注意这边,咽了口口水,凑近一点拉下卫衣的衣领,露出黑色的紧身衣,“我……溜进去,只是想去找找过去出任务的感觉嘛。”

“那更奇怪了。”小姑娘皱眉,“这样的行为一点都不赛科尔。”

“是真的!”赛科尔百口莫辩,有苦说不出,“我最近……只是比较怀念以前出任务到处乱跑的时候。”

“你前天还和我说你不想再为政府干了。”格洛用食指关节点着下巴。

“那是……这不冲突吧。”赛科尔有些尴尬。

“好吧。”格洛翘起嘴角,不怀好意地向他笑笑,“是啊,那时候你们到处乱跑,疯起来,我在情报所里怎么都联系不到你们。的确让人怀念,我记得有一次,你们跑到东区一座农村那里,你晚上到处乱走,掉进了人家的沼气池里,那一次可真是令人印象深刻啊……”

“哎,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啊?”赛科尔急了眼,想要阻止,可是小姑娘侧着头看向天花板,似乎在回忆,自顾自地说下去。

“哦,还有一次,你弄丢了身份证明,去接应点的时候被当成扰乱公务的人,被关了好几天……”

“那后来不都证明是场误会了嘛,我都被放出来了……”赛科尔尴尬得不行。四人卡座的另一个座位上,维鲁特本来正闭目养神,听到这些也睁开眼,忍俊不禁。

“还有一次你们去海边,去乘船……”

“别说了好吗,算我求你……”赛科尔瞥了一眼维鲁特,转而面对格洛,都快趴到桌子上了。

“行啊,再请我吃一碗。”格洛向他笑,指了指桌上快要见底的冰沙碗,在赛科尔看来这笑容太可恶了。

“我说,冰激凌吃多了会肚子疼……”

“嗯?”

“行行行,当我什么也没说,您老想吃多少都行,我买单。”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维鲁特余光看到两个相貌平平的人走在一起,从甜品店的玻璃墙外走过去,后背从座椅靠背上离开:“我看到他们了。”

赛科尔一怔。也看见了那两个走在一起的人。他们走得很急,确实有点不对劲。“你确定是他们?”他小声问。

“我确定。”维鲁特点头,随即又加了一句,“我想想该怎么办……”

“我知道了。”他看着那两个人向商场的电梯走去。

“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自言自语什么啊?”格洛很好奇。

赛科尔起身借口去上厕所,数分钟后回来的时候悄悄从怀里掏出来一卷报纸,打开来夹带在其中的正是一份文件,被装订好,水印是特大的两个字机密。

“就是这份报告……”维鲁特一惊,从座位上站起来。

“这份文件……”格洛也盯着它,苦苦思索着什么,“这份报告像是真的,赛科尔,你是从哪里拿过来的?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商场里?”

赛科尔得意起来:“市政大楼附近,商场三楼茶水间,放咖啡机的柜子往下数倒数第二个抽屉。怎么样,我说什么?被我找到了吧?”

 

***

等好不容易把格洛那个小丫头应付走,回到家中,已经是中午了。

赛科尔向后一倒,陷进沙发里去。“维鲁特,”他叫了一遍这个名字,“你拿到报告了,接下来要干什么?”

维鲁特搬了把椅子坐在窗边。档案袋被拆开,他把十几张纸厚的报告拿在手里,一行一行仔细看过去,眉头紧锁:“我还是忘了一些东西……本来想直接交给政府的,但是现在想想,在这之前我好像还需要做一些什么事……”

“报告上到底写了什么?”赛科尔好奇,凑过来就想看。

出乎意料,维鲁特竟然反手合上了这份报告,塞回了档案袋里重新封好:“赛科尔,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不想让你参与过多这件事。”

“嘁。”赛科尔嗤了一声,觉得没意思。他坐回沙发上,看了眼维鲁特,又摸摸下巴,不知道在想什么。片刻之后他突然站起来,大喊了一声:“维鲁特!”

“嗯?”维鲁特从思考中回过神,有些奇怪地看向他。

“你看,我本来可以拒绝你的,但是还是跟着你去市政大楼待了一个晚上是不是?”赛科尔扳着指头,竟然和维鲁特算起帐来,“再来,最后找到报告的也是我,对不对?而且没有我你根本不会去那座商城。”

“你想说什么?”维鲁特有点发愣。

“我是说,我突然发现,你也找到报告了,完成任务了,我还什么都没有呢,完全是白跑了一趟,我亏了啊!”赛科尔理直气壮。

“你想要什么?”维鲁特摸不清赛科尔的思路,皱着眉问。

“嗯……让我想想。”赛科尔装出一副思考的样子,嘴角在暗中弯起出一个狡黠的弧度,“我想到了!这样吧,维鲁特,你陪我去游乐场吧!”他抬头看墙上的钟,突然兴奋起来,“现在是中午十一点,我们现在过去,可以玩到晚上十一点,正好来得及。”

“不。”维鲁特反应得很快,义正言辞地摇头拒绝。

 

“……你多大了,怎么会想来这种地方?”维鲁特无奈地看着从双人桌旁跑过的几个五六岁大的小孩子,他们发出的吵闹的声音让他感到头大。

“我就是想来嘛。”赛科尔半眯起眼睛,嘴角叼着饮料的吸管笑得很开心,只剩维鲁特坐在他的对面一阵无言。

后来维鲁特还是跟着他去了游乐园,付的是单人全票。赛科尔一进来就拉他坐上了旋转木马,又在园区里兜兜转转,挑着几个看上去比较温和的项目坐了个遍,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在排队。天色渐晚,他被赛科尔拉进了这家游乐场里的餐厅里坐下,赛科尔看着菜单上的价格心疼了好一阵子,最后只给自己点了一杯柠檬红茶,又抬头看向维鲁特。

“我不用吃饭的。”维鲁特连忙说。

“那就这样吧。服务员点单!”赛科尔合上菜单,招呼起来。

现在赛科尔咬着吸管,偏头看着饭店外的游乐设施逐一亮起光鲜闪烁着的灯光,嘴角的笑竟有一丝幸福的意味。维鲁特回忆着这半天经历的一切,突然觉得有什么地方有些奇怪,早就应该被他察觉到。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赛科尔……你把我带到这里来,是在和我约会吗?”他问。

“噗!”赛科尔闻言,差点把嘴里的饮料都喷出来。

好吧。既然赛科尔本人不承认,那就算了。维鲁特勾了勾嘴角,改变话题:“你还想玩什么项目?”

“唔,”赛科尔思索片刻,“摩天轮吧。”城市的夜晚已经到来,这时坐上去能欣赏到大半个城市的景色,最好不过了。

“换一个吧。”维鲁特看到了饭店外的摩天轮下已经排了百多米的队伍。

“那就流星锤。”赛科尔换了一个。

维鲁特想到白天路过那里时听到的尖叫,又摇头:“不。”

“过山车。我想坐那个很了很久了。”赛科尔摸着下巴。

“不行。”维鲁特抬眼,盯着赛科尔那张脸看。

 

最后两人还是排了一个多钟头的队,如愿坐上了摩天轮。赛科尔在舱内和维鲁特面对面坐着,显得很兴奋,趴在透明的舱壁上大呼小叫。

“你看,那个是市政大楼!”赛科尔指着市中心区域一栋灯火辉煌的大楼喊道。

“看来它今天没有停电。”维鲁特也看到了,心情不错,开了一个玩笑。

但是这一段对话过去两人都沉默了下去,各有心事。维鲁特又在想关于那份报告的事,赛科尔安分起来,坐在维鲁特对面,情绪莫名地有点低落。

“维鲁特……你是不是要走了?”赛科尔突然出声。

“是啊。我已经拿到报告了。怎么了?”维鲁特抬头,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不会忘记你的,你放心,我们合作得很愉快。”

“什么合作啊……”赛科尔撇嘴,“不是这个问题。但是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他看着维鲁特,“不过你现在到底算是什么啊,是人是鬼?以后怎么办?”

“你担心我?”维鲁特愣了一下,“不过既然我依然存在……那我就必须利用我的存在去弥补生前没有完成的事。”

“那你得弥补多少东西啊?”赛科尔自言自语似的咕哝了一句,而后又振作起来,赔上一脸笑容,“维鲁特,一会儿我们去做过山车好不好?”

 

***

时间过得很快。两人再次回到赛科尔的家时,时针都快走过了十二点。赛科尔几乎是连衣服都没有换,只是把鞋子踢掉,就直接扑到了床上。这两天他都没有好好睡过觉,实在是太困了。

维鲁特跟着赛科尔进了卧室,一眼就看到了床头的相片,被它的主人珍重地裱进相框之中。卧室里没有开灯,他就着客厅里漏进来的灯光看清了相片上的内容。照片上有两个人,一个他认识,是赛科尔,穿着秘密行动组的制服,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另一个人他没有见过,同样穿着制服,被赛科尔用一只胳膊压着肩膀,有些无奈地看向赛科尔。这一瞬间被相机捕捉下来了。这个人有一头银发,看向赛科尔的赤色眼眸显得很温柔,嘴角蕴有笑意。

“赛科尔……这就是你说的,你的那个搭档?”维鲁特用指尖隔着一层玻璃摩挲着这张相片,莫名感到一丝熟悉。

赛科尔听到他的话,全身一震,从床上弹起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怀着最后一丝侥幸,摸到了床头的开关,把卧室的顶灯打开:“你再看清楚一点?”

“这个人怎么了吗?”维鲁特看到赛科尔的行为,感到不解。他看着相片上那个银发的人,熟悉感潮水般涌来,却始终想不到什么因果联系。

任是赛科尔心再大,也完全无法应对眼前发生的事。他试图解释些什么,但是那些话都堵在心里说不出来了。他胸膛剧烈起伏着,最终摇了摇头:“没什么。他就是我说的那个搭档。”

“你们是朋友?”维鲁特又问。

“不,是恋人。”赛科尔抬手关掉卧室的灯,说得很快。他重新躺回床上,似乎不想再多说话了。

深夜,维鲁特独自一人在客厅中,对着报告思索推敲。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然起身,看着报告上的一行地址:“只有我知道的密码……”

 

赛科尔猛然睁开眼睛,翻身而起。他下了床,推开卧室门走进客厅,又去查看了这间套房里每一处能容纳下一个人的空间。维鲁特已经离开了。他站在空无一人的客厅中央,五指紧握又松开,最终拨通了格洛莉娅的电话。

“赛科尔?凌晨一点,这么晚了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我都睡着了又被你吵醒。”电话那头的格洛很是不满,哈欠不断差点听不清楚她的话。

“帮我查维鲁特的事。”他的语调很严肃。

“为什么这么突然?你有什么发现吗?”小姑娘愣了一下。

“有。”赛科尔很认真地说,“明天下午我们在上次那家甜品店见面,我有事要告诉你。”

“好吧……信你这一次。”格洛也认真起来,匆匆挂断了通话。

 

“所以说,你先是看到维鲁特遇到车祸,结果又在自己家里见到他了,而且这个维鲁特开口就是要你帮他去找一份报告?他还说自己是情报组的成员?”格洛莉娅一脸的诧异。

“对。”赛科尔郑重其事地点头。

“出现在你面前的这个维鲁特……除了只能被你看到这一点,其他和常人无异,甚至还会受伤?”格洛皱起了眉。

“对。你不会不相信吧?那颗被挡下来的子弹可没法解释。”赛科尔身体前倾,有些焦急。

“我相信……”格洛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示意赛科尔坐到自己旁边,“相反,这样一来这些就都可以解释了。”

赛科尔眼前一亮:“你找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维鲁特在遭遇车祸之后,为什么会以那样的状态出现……但是一年前发生了什么,我大概都明白啦。”小姑娘很自信,把笔记本屏幕向赛科尔转了一点,“昨天晚上你打来电话,我马上黑进总部的数据库里了,最终找到了这个。一晚上没睡呢!”她打了一个格外大的哈欠。赛科尔能看到她眼底下淡淡的青黑色。

“这是什么?”赛科尔往屏幕里看,看到了中央广场。这座广场在中心区政府总部的正门外,是很有名的一座广场。

“这是一年前那件事发生时的监控录像。”格洛说。

“可是一年前你去调监控录像,说监控被篡改过了,原件已经被删除,找不到了。”赛科尔感到意外。

“再怎么删总有被遗忘的部分,而且那时候事情正在风头上,动作太大也不太好……”她点开笔记本上的视频,“昨晚我黑进了一个差不多废弃了的备份数据库,果然让我给找到啦。”

“让我看看……”赛科尔凑近一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

“别急。”格洛向一旁让了让,指着屏幕上正在移动的一个人,“你看,这是维鲁特,他正在走向总部大厦……”

监控录像里的维鲁特穿着秘密行动部的制服,黑白两色,金属肩章反射着阳光,随着他的脚步晃动着。他的手上拿着一只牛皮纸的档案袋。

“我记得这个袋子里放的就是我和他出的最后那次任务的报告书!”赛科尔指着维鲁特手里的袋子,“不对啊,要报告的话应该从这个门进去最近……维鲁特怎么绕道了?”

“你等等,我把大厦内部的监控调出来……”格洛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敲击着。

 

***

一年前,中心区中央广场。

阳光正好,白鸽飞落在广场中央那座象征着和平和自由的雕塑上。赛科尔从手中的面包上掰下一点面包屑,抛洒在广场大理石的地面上,立即有几只鸽子落下,在地面上啄食。

“哈哈,别急,我这里有的是。”赛科尔笑起来,对着鸽子们摇晃手中的面包。

“赛科尔,和我一起去交任务报告。”不远处维鲁特向他走来,一身制服笔挺,手中提着放着任务报告的档案袋。

“这就来。”赛科尔又掰下一点面包,向鸽子们抛过去。

“你想喂鸽子的话,一会儿出来再喂。”维鲁特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略微带上了一点笑意。

“我来了我来了。”赛科尔从长凳上起身,一边走一边扯着自己的制服衣领,“为什么每次来交报告都要穿制服啊?太拘束了。”

“这是规矩。”维鲁特向大厦的正门走去。

赛科尔不以为然撇了撇嘴。他向广场边上瞟了一眼,眼神一亮:“维鲁特!那里新开了一家冰激凌店,上个月来这里的时候还没看到呢,我好想去吃啊。”

“等交完报告,你想干什么都行。”

“可是现在时间还早,我们这个时候去了也会被那群老头子晾在等候室里。”他向前跳了两步,勾上了维鲁特的肩,让维鲁特也看到那家新店,“就不能先去店里坐一会儿吗?免得一会儿出来的时候人多,要排队。”

维鲁特瞥了一眼那家店,又看了看一旁赛科尔期待的神情,估摸了一下时间:“也行。”

赛科尔在店外的遮阳棚下挑了一个座位,自己进店去了。维鲁特坐在座位上等他,右手放在桌上,食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维鲁特……克洛诺先生。”

他一惊,听到有人在低声叫自己的名字,一名戴着墨镜的陌生男子在他的对面坐下来。

“很高兴见到你……维鲁特·克洛诺先生。”这名男子再次开口。

“您是?”维鲁特脸上带上了公式化的笑容,心里却警觉起来。

“我知道您稍后要去上交任务报告……”男子没有回答他,自顾自说下去,“我的长官很赏识你们,想要见见你们,不要让他失望。”

“抱歉?”维鲁特皱眉。

“这一次,您上交任务报告的地点在六二五室。”男子从座位上站起离开只留下这样一条信息。

糟糕。维鲁特目送着这名陌生男子离开,脸上的笑容逐渐冷却。他双手手肘撑在桌面上,五指交叉,思索着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局。那名陌生男子是谁的人?他不知道。秘密行动组干的都是些行走在刀尖上的棘手的事,黑黑白白都得罪了不少人,他完全没法摸清对方的来路,但明显是来者不善。这太糟糕了。

“维鲁特?”赛科尔从店里拿着两只甜筒走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愁眉不展的维鲁特,“发生了什么?”他在维鲁特面前坐下,递过去两只甜筒中的一只,“你的。”

“……”维鲁特并没有伸手接。

“难得看到你像丢了魂一样。”赛科不解,几分钟前维鲁特还好好的。他向前凑了一点,“维鲁特,你遇到了什么事,也告诉我呗,我也能替你想想办法。”

“不,没什么事。”维鲁特摇头,拿着档案袋从座位上站起来,“赛科尔,你在这里等着,我去交报告,一会儿出来找你。”

“说好了一起去交报告的啊……”赛科尔看着维鲁特向总部大厦走去,自言自语道,“哎,忘记把甜筒给他了,等他出来的时候甜筒肯定化了。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维鲁特从高档大理石铺就的地砖上走过,看着走廊两侧的门牌上的数字逐渐递增。六二五室位于走廊尽头,周围都是闲置的房间,这里一般没有人来,显得很冷清。但这一次维鲁特听到了从这间办公室中传出的细微对话声,这让他下意识地停下脚步,举起的想要敲门的手僵在半空中。

“……就是这样。长官。目前我们只能做到这一点……”一个陌生的声音。

“一年后我要看到成果。”这个声音让维鲁特愕然,他在政府的报告会上听到过,应该属于职位很高的一个人。

“是。不会让您失望的。”那个陌生的声音如获大赦。

“快走吧。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你,或者知道有关的信息。这件事必须保密。”

维鲁特脸色一变,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应该是被知情的人算计了。几乎是听到最后那一句话的瞬间,他转身就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但是已经晚了。不知何时两个身穿保安制服的人堵住了他的退路,神色不善。而他的身后的那扇门也咔哒一声,被人从里面推开了。

“这是谁?”从门中出来的人穿着西装,上下打量着维鲁特,有些吃惊,“长官,是您约的人吗?”

被称作长官的人也在门口出现:“秘密行动组的制服……你是维鲁特·克洛诺?”这个长官问。

“我听说过这个人。”穿西装的人点头,“秘密行动组又想要干什么?”他接着说,“说实话我挺烦你们的,做什么事都要提心吊胆防着你们。你们这个组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维鲁特心中一沉,不动声色,大脑飞速运转着想要找到脱身的方案,但几乎是无解。

“他听到计划的全部内容了吗?”长官问。

“别问这么多。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反正在这里什么都能做得很干净,留不下什么把柄。”穿西装的人阴冷地笑起来。

维鲁特木然开口:“我想这可能是一场误会,我并没有听见两位对话的内容。”

“瓜田李下,相信这个道理克洛诺先生也明白。我们没有理由相信你的话。”穿西装的人向前一步,“长官,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不用您费心了。”

“好。”门被关上。

“你想要怎么样。”维鲁特神色凝重,抢先开口。

“我其实也会惜才。我听说过你,你在他们嘴里一直都是一个明智的决策者。”这个穿西装的人想了想,“这样吧,你到我的手下来工作。”

维鲁特沉默,知道这样等同于人间蒸发,是另一种无形的监牢。

“我知道你在意的是什么……你有一个搭档,他叫赛科尔是吧。”

“我答应你的要求。”维鲁特一惊,对方这是赤裸裸的威胁,而他无法抵抗。

“你果然很明智……”

维鲁特无言。这变故太突然,让他无法承受。他依然不知道是谁在针对他,但现在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要去见赛科尔。

广场上有很多人,大多是来旅行和参观的。他隔着人群看到了赛科尔,蓝发青年仍坐在冰激凌店的门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包甜筒的纸托。

“出来啦,维鲁特。”见到维鲁特向自己走来,赛科尔从座位上站起来,“有没有到格洛那里去接任务啊?”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平淡一些,最起码让自己的手不要抖得太厉害。

“接到什么任务了?”赛科尔问他,“我们路过峡谷的那次任务,在峡谷里看到落日——印象太深刻了,忘都忘不掉。我听说雪山的落日更美,我们这次要出的任务附近有雪山吗?”

“没有……没有。”维鲁特摇头,平复自己颤抖的声线,“我们有很久没有回南区里的那个家了……赛科尔,这次任务就在南区。”

“去那里也不错。”赛科尔想了想。

“我们现在就出发。”维鲁特看了看手表。

“这么急?紧急任务?”

“对。”他轻声说。

直达南区首都城市的列车启动的前一分钟,维鲁特突然起身离开,借口说要去上个厕所。赛科尔也没太在意。但突然间他心有所感,抬头看向一旁的车窗。维鲁特站在车窗外,隔着一层车窗玻璃,对车厢里的人比了一个口型,他说,再见。

他看到赛科尔惊慌失措的表情,趴在车窗上看着他的眼神几乎是在哀求。但是列车启动了。

风起如刀割一般。

而他站在原地闭上眼睛,不愿去看列车远去的景象。那时候他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

“赛科尔……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维鲁特的档案已经从档案库里消失了。他一定是因为什么身不由己的原因……”

“为什么会这样……我不能去找他吗?”

“我建议你在家里安分地待一段时间,不要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相关的监控被全部篡改过了……我怀疑维鲁特遇到了相当棘手的事,而他的第一反应是送走你。如果这件事和你有关,你的贸然行动只可能给他添乱。”

“我明白啊,可是,该死……”

“……”

总有一天他要习惯太阳东升西落。

 

***

“就是这样。”格洛合上电脑,“该看的录像已经全部看过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赛科尔呆在座位上,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

“那我接着往下说啦?”格洛见他没有反应,开口说了下去,“我对比了走廊里那个穿着西装的人的相貌资料,从档案库里筛选出了一份,确认了他的身份。这个人是一名博士,秘密为政府做一些研究。”她顿了顿,“但是呢,很有趣的是,我发现除了我之外,还有一批人在调查这个人。是情报组的人。”

“维鲁特……”赛科尔有些出神,下意识地自语。

“唔,也不是维鲁特,是情报组的另一部分成员。”格洛说,“对于他的调查在几年前就开始了,但最近半年才有突飞猛进的进展。情报组这半年收到了很多来自同一个人传递出的信息。”

“是维鲁特。”格洛说,“维鲁特这半年和情报组联系上了,但是他的行动不能太过火,让博士的人察觉到,所以传递出的信息有限。”

“然后就提到维鲁特要追的那份报告的事啦。”她说,“情报组掌握的信息很明确,这个博士在进行的研究似乎是被明令禁止的,但是他反而得到了一部分政府官员的支持,一直在悄悄进行。他甚至可能瞒住所有人建造了第二研究所,后期所有的研究都是在那里完成的。那份报告和这项研究的重大进展有关,是他要转交给支持他的那一派官员的,上面对第二研究所的位置也有提及……因此才格外重要。维鲁特被追杀的原因大概也就是这个。”

“我知道那所研究所在哪里……”赛科尔猛然醒悟,“我偷偷看过那份报告。”

“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关于维鲁特的消息。”格洛用手掌托着下巴,“维鲁特现在躺在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里,从遇到车祸的那一天开始昏迷至今。”

“我要走了。”赛科尔从座位上起身。

“你要去哪里啊?”

“去把维鲁特带回来。”他勾起嘴角。

“你有计划吗?”格洛看了他一眼。

“没有啊。不过,也不看看我赛科尔是谁!”

 

***

维鲁特跟在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人身后,进入了这间建在海边峭壁上的研究所。这里的风格和之前他待的那一间很像,让他回忆起了过去一年里一些不太好的记忆。他需要进入实验室之中,但没有门禁密码那里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这名科研人员只是在实验室外巡视了一圈,隔着玻璃查看了几台巨大机器的工作状态,随后匆匆赶去在研究所中的最大的一间办公室,敲门后直接推门进去。

“博士,实验室的设施运转出现了一点故障,问题不是很大,但需要一段时间的休整……”他向办公桌后的人报告。那人坐在转椅上,此刻背对着他们,椅背很高,将他完全遮挡住了。

“唔,”办公桌后的人清了清嗓子,突然说起一些不相干的事,“你们有多久没有休假了?”

“博士……”这名科研人员一怔,不明白自己阴晴不定的上司在说什么。

维鲁特听到这个声音,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盯着转椅。

“既然有一段时间实验设施不能再正常工作了,那么顺其自然,项目就暂时停下吧。”椅背后的人声音有一丝沙哑,沉吟片刻,“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团队都从研究所里出去透透气吧,就算是夏休,我批准给你们的。”

“是。”这名科研人员依旧向办公桌鞠了一躬,转身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维鲁特回头,看着科研人员关上了办公室的门,身后传来转椅转动的声音。

“喂,维鲁特,听到了没,我已经替你清场了,你想做什么就还不快去!”赛科尔从椅背后露出半张脸。

“你怎么在这里?”他看着转椅上坐着的蓝发青年。赛科尔也披上了一件白大褂,大概是觉得新奇,正在整理袖口和纽扣。

“这个以后再说,不是现在的问题。”赛科尔撇嘴,踢了踢脚下被藏在办公桌底下的人。那人已经昏死过去,是这间办公室原来的主人,被他扒了身上的工作服穿套在自己身上。格洛得知他要到这里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架直升飞机,非要亲自把赛科尔送过来,他昨天晚上就到了。

“虽然不知道你来这里要干什么,但是没成功的话估计我俩都要栽在这里。”他说。

维鲁特向实验室的方向跑去,赛科尔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在活人身上做实验……”维鲁特脸色不是很好看,“我想起来了,我曾经在一次实验事故中受到波及,可能就是我遇到车祸之后变成这样的原因。”

“这些回去再说,你来这里是要干什么?”赛科尔问他。

“回去?”维鲁特皱了皱眉觉得奇怪,却没有深究下去,“我拿到了能终止这些实验设施的权限的密码,要赶在政府那群人回收这里的成果之前把它们销毁。”

“好啊。”赛科尔从白大褂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了一张芯片卡,放在实验室入口处的扫描处一照,“我不信这间研究所里有哪一扇门是这张卡开不了的。”

实验室里,巨型的器械整齐地陈列着,红绿色指示灯不停跳动。透明实验舱被雾气遮蔽,看不清里面有什么,维鲁特也不想去了解。他从狭小的缝隙中挤过,寻找最主要的那一台机器,所有的资料信息都保存在那上面。

“找到了。”他推开被放置在角落里的一台实验设施的控制台隔板,按下了一长串字母和数字的组合。

“这样就行了吗?”赛科尔凑近屏幕,看着赤红色闪烁着的进度条一点一点被填满。突然他脸色一变,耳边传来了线路窜出火花的声音,同时还有刺鼻的焦味传出。

“你没告诉我销毁是这个意思……”只是一瞬间,整个实验室都几乎要烧起来了,还有沉闷的爆炸声响起。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维鲁特也有点傻眼,“不过也好,这样更彻底一些。”

“结束了……”

“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我知道。”赛科尔一脚踹出,踢碎了实验室的玻璃墙。研究所建在悬崖最高处,墙外就是海。他的眸子被上午的阳光点亮,脸上扬起不羁而快乐的笑容。

“跳吗?”他问,却像是在叙说一句陈述句。

“跳。”维鲁特被这样明亮的情绪感染,毫不犹豫地点头。

他们从窗口处一跃而下,这是离开这里最快的方法。

“维鲁特……”他听见赛科尔在叫他。

风声长鸣,在他的耳畔响起。视线下方那个青年的一头蓝发被猛烈的风吹乱。而他们的身下是碧蓝的海,白色浪线轻柔地推上崖壁、堆叠起来。

“维鲁特……”赛科尔叫着维鲁特的名字,伸出手,“看着我的眼睛啊。”他的眼里有光,一字一句地说,“维鲁特,你还准备把我忘掉多久?”

维鲁特很自然地握上了赛科尔的手。这天的阳光真的很好,赛科尔海蓝色的眸子被照得透彻。维鲁特注视着那双眸子,身体巨震。

那双眸子里有他的影子。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己。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好像什么都想起来了。

“赛科尔……”他在蓝发青年的耳畔近乎呢喃,“等我们回去之后,我有很多事想要告诉你。”

“我也是啊。”赛科尔弯起嘴角,轻声笑起来。

随后他们一同撞入那片深远温柔的蓝色。

 

***

三个月后。

“这里!”赛科尔坐在被人挤满的餐厅了,隔着人群向出现在门口的格洛招手。

“维鲁特也在啊?”格洛在他们对面坐下来。

“嗯,刚去总部报到回来,陪赛科尔吃个中饭。”维鲁特微笑。那场车祸看似凶险,对他身体造成的伤害却没有看上去的那么严重,他已经出院半个月了。

“说得你好像不用吃饭一样。”赛科尔斜了他一眼。

“三个月前你们干出的好事,把政府高层人员几乎惊动了个遍。”格洛压低声音,“不过干出那么大的事。你们竟然没被升职吗?”

“什么升职,没被撤职就不错了。”赛科尔小声抱怨。最开始连处分单都下来了,后来又被高层紧急撤回去。有些利益相交太复杂,他也没心情去管。

“维鲁特的伤也好了啊。那你们接下来准备干什么?”格洛歪了歪头。

“去旅行。”赛科尔勾起嘴角。

“去北区出任务。”维鲁特作出否定,抿了一口茶水。

“就是去旅行啊。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比每天一个人蹲在家里,只是晚上出去上个夜班好多了。”赛科尔还是笑得很开心,也许会一直这样笑下去。

 

 

End


几乎是写完保存的那一刻

这一篇就成了黑历史……

……



评论 ( 14 )
热度 ( 128 )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